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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断送  (第2/2页)
得自己是沐在艳幽幽的血水中。    他的头也常常疼。    裂骨蚀髓似地疼。    他常常认定这是一种报应。    他知道每次断送别人生命的同时,他也在断送自己的福荫。    自从他跟他的老爸,入了这一“行”虽然无人敬之,但亦无人敢不畏之。    因为刀在他手里。    头在别人身上。    生杀大权却在自己的刀下。    ——就算上妓院嫖,细皮白rou的sao娘们也不一定敢问他要钱;就算到街市买半斤猪rou,那脸rou横生的家伙也不敢少给他八两,有时还多添一二两当是“买个交情”    这年头,谁也不知道有一天会落在谁的刀口上。    要是落在他的刀下,可一切听己由命了:    他下刀是要断送生命,但要如何断送法,则由他控制、随意,如何下刀,也由他决定。    有时候,一刀死不了,头没断落,人一直在喊,血一直在冒,监斩官没下令,他也抱刀旁观,只干耗苦等血流尽人才死。    有时,一刀(可能故意)斫歪了,先断一根琵琶骨,或削去一只耳朵,够犯人痛入心肺,也够他受的了。因而,有的犯人是吓死的、痛死的。    也有腰斩的,他斩过一刀两断(段),但人却不死,对着下半截肢体,喃喃自语近一个时辰,血给晒得凝固了,这才咽了气。    有次他故意一刀一刀地斫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,一手把他一口饭一口饭养大的爹、妈、公、婆,瞪着眼捂着心一刀一刀地心痛,那一回他可斫得心软手不软——因为谁叫这小伙儿的家人曾经得罪了监斩的涂竞!    他曾一刀下去,脑袋瓜子去了半爿,脑浆东一片、西一块,溢了满地,那人气可足的,居然不死,趴在地上,写了许多个“苦”字“惨”字,但字字都没了头:可能失去了上半爿头颅,写字也就写不全了吧?    所以许多人都怕他,待斩囚犯的家属,诸多讨好他。有送银子的,也有请吃酒的,甚至也有女子来献身的,只求他快刀利锋,一刀断头,还要留一层皮,好让其家人得以“全尸”收殓,讨个“吉利”    要不然,他李二有一次火冒着,一刀下去,身首异处,滑漉漉的头一路滚了出去,随着血印子,像猫脚沾过了血水到处乱蹓,但寻了个半天,却偏找不到那一颗人头。    到而今,那个人头也始终没找着,不知到哪儿去了,这当殃的家人也只好收葬他那没头的死尸,他的寡母娘也哭呛了天,只悔没事先答允给他李二舒服一个晚上。    但今天,他可威风不来了。    囚车里的,一点都没有求情的意思。    甚至对他连瞧都没瞧得上眼。    而别人对他的眼色,他意会得出来。    ——斫吧,你斫吧,这一刀下去,两刀之后,你每个晚上不必睡了,白天都不必上街了!    ——整个江湖的好汉,都等着剜你的心来送酒呢!    这囚犯也没有哭哭啼啼的亲人来送行,但他又偏生觉得:浓雾里,有的是牛头马脸、三山五岳,谁送谁先上路,现在还难说得紧!    当然他也不敢得罪任劳、任怨这种人。    他知道,他手上斫的不少冤得六月降雪的汉子,其中有不少都是因为不小心或太大意招致这“两任”不悦,以致从此脑袋分家,有冤没路诉。    他现在已没有办法。    头是要斫的。    他只好见一步走一步。    他相信监斩官涂竞跟他的处境很相似。    ——向来,寡妇美孀、黄金白银,他索取得远比自己多,谁教他官比自己高?    但都一样,在心情上,今天只要过了这一关,以后再遇斫头、监斩的事,却是宁可挂冠而去,落荒而逃了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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